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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第 11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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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奚丹洗完澡, 換上從服裝店新買的連衣裙。

剛吹幹的頭發松散地披下來,帶著紫羅蘭的香氣, 她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, 拿起一縷翹起的發絲,嗅了嗅。

確定沒有屍臭味後,她輕聲嘆了口氣,離開了房間。

沈承安坐在酒店大廳, 還沒有擡頭, 就聞見一股淡淡的花香。他撩起眼皮, 看見樓梯走出的米白色身影, 嘴角往上翹了翹。

秦奚丹在距離他幾步的位置停下來, 說:“那幾個工人已經死了,屍體在獅鷲街二十三號, 估計再過不久,聞到味的鄰居會報警。”

沈承安“啊”了一聲, 表情有些悲戚。

秦奚丹:“不管你要談什麽, 盡量早點談完回國。”

沈承安遲疑道:“可是, 海面上有那個東西……”

“那個我已經見過了, 對船只沒有惡意,在海面巡邏, 應該是為了驅逐海水裏的怪物。不過在出航前,你可以去港口打聽一下。”

秦奚丹心想,聖院天使那麽大張旗鼓在海面逡巡,因斯教會不會不管的。

而且,那位天使, 看起來似乎神智不清。

也許是因為強行吞噬神格的作用吧。

現在她發現了這個世界幾種晉升的方式:

一種是同類相殘, 直接吞噬對方, 來獲取別人的力量,本質是吞噬;

第二種是信徒信仰神明,獲得神明的恩賜與幫助,就像廟祝的請神,本質是借取或者贈予;

而最後一種,窟中子策劃一國的覆滅,來完成自己的一場升仙,這有別於前兩者,她只好把其單獨歸結於儀式,放在最後特殊的一類。

每一種晉升方式都有優缺點,吞噬能快速變強,可後遺癥也巨大,就像失去神智的聖院天使;

靠神明恩賜自己力量,或許是最穩妥常見的方式,不然也不會存在那麽多的信仰與信徒,不過,用這種方式,幹到最上面,最多也只能成為天使或者屬神了吧。畢竟,再怎麽努力,也只是個神明之下卑微的打工人。

最後一種方式,她觀察的樣本太少,只有窟中子那一例,無法準確給出結論。但按照窟中子的經歷,如果當時他準備的王陵沒有被發現,又被章南露召喚出天門被迫升仙,倉促之中飛升,或許,他能升仙成功,成為一個真正的“神仙”。

他沒有自己的信仰,沒有神明引路,單憑自己的努力,花費漫長時間,以一國作為祭品,來完成自己的升仙儀式,而且就差一點就能成功了。

可惜遇到了一夥練習遁地的高中生。

秦奚丹忍不住給窟中子添上一個“勵志模範”的標簽,心想,高中生恐怖如斯!

但窟中子雖然失敗了,他的方法,應該是上限最高的,能夠真的得道飛升。

秦奚丹腦中快速切過自己總結的幾種辦法,隨即勾了勾嘴角,心想,想那麽多幹嘛呢,反正這種事離她也太遠了。

她沒有信仰,不可能從神明那繼承力量,也不願吞噬,惡心不說,失控的後遺癥她也不想承擔,更加做不到像窟中子一樣,犧牲百萬人的性命,來完成自己的一己私欲。

但是明夷就差一點可以進入天門了。

明夷失去了身體,飛升是唯一的希望。

秦奚丹並不覺得成仙有多好,可她希望,明夷能夠順利飛升。

她心裏輕輕嘆了口氣,回過神,聽見沈承安說:“沒有惡意,可是聖院天使出現的時候,那些人跟瘋了一樣。”

提到天使,沈承安依舊心有餘悸,臉色微微發白,耳畔似乎又回蕩起詭異的歌聲。托天使的福,他再也不想去修院或者教堂了。

秦奚丹抿了下唇,想了想,才回答學生的問題:“主觀上來說,它是沒有惡意的,不然,所有見到它的人,應該都已經死了,包括你和我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秦奚丹指了指地上,“你看,那兒有一只螞蟻爬過去,如果你沒有看見,一腳就踩上去了,你能說自己是故意踩死它的嗎?”

沈承安:“當然不是,沒事我踩死一只螞蟻幹嘛?”

秦奚丹笑笑,“就是這樣了,聖院天使對我們沒有惡意,但它的恐怖程度超乎我們的認知,所以,就算它只是路過,也會對我們造成難以想象的傷害,就像人和蟲子。”

沈承安摸了摸下巴,想了幾分鐘,問:“老師,我們努力修煉,就是為了從普通的蟲子,變成稍微厲害一點的蟲子?”

秦奚丹嘴角翹起,“變成能夠讓路過的人註意到的蟲子。”

沈承安想到一群蟲子列陣,擺出“sos”的符號,忍不住笑起來,說:“變成能擺出‘莫挨老子’的蟲子。”

但蟲子終歸只是蟲子。

秦奚丹看到少年也這麽樂觀,放下了心,和他一起離開獅鷲大街,打車去港口打聽情況。又有一艘從因斯來的輪渡靠岸,但是這艘輪渡上的乘客沒有再看見天使。

她見過的那一次,好像是附近海岸的人最後一次看見天使。漁民們說,那個古怪巨大的存在,似乎不再在海面逡巡,而是沿著海岸線,往南邊飛去了。

既然天使已經離開,秦奚丹更加想讓沈承安離開克科城。

“早點買票吧。”她對沈承安說:“不要耽誤太久。”

沈承安問:“老師,我們一起離開嗎?”

秦奚丹搖了搖頭,“我還要再待一會。”

剛說完,她就看見少年蹙起眉,露出一絲不情不願的神色。

沈承安垂下臉,低聲說:“我還有個項目要談。”

秦奚丹點頭,“行,那就等談完,盡快回國吧,國內才是比較安定的地方。”

沈承安:“到時候我買兩張票。”

“我不和你一起走。”

少年眉頭又皺了下,擡眸看秦奚丹一眼,又垂下眼睛,望向深邃的海水。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秦奚丹從他的眼神裏,居然看出一絲的委屈。她不禁有些忍俊不禁,柔聲說:“我還有點事,要留在這裏。”

沈承安將目光投向大海。

太陽從海面落下,晚霞將海水照成淡粉,輪船破開粉紅的海水,從雲蒸霞蔚裏駛來,長長的鳴笛聲與港口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,與海水一起在耳邊翻滾著。身邊的人輕淺地笑了一聲,他的心臟好像在晚霞海風中,被披霞破浪的輪渡重重撞了一下。

“克科城會發生什麽事嗎?”沈承安隔了幾分鐘,才說:“在南洲,克科城算是個比較安定的地方了。如果要亂,我想把企業遷回國內。”

秦奚丹扶了下額頭,“這些你去弄吧,我也不太懂商業。”

******

他們兩打探了會消息,轉身離開港口。

“我要先去一趟市政廳,”秦奚丹說:“你先回公司,看看教會那邊什麽時候派人過來處理。”

沈承安點頭,又很忐忑地問:“老師,你會回來嗎?”

秦奚丹偏頭看他。

少年眼睛濕漉,很像一只害怕被拋棄的小狗。

秦奚丹突然有點心虛,轉移開視線,看見一個紅頭發的小男孩在碼頭跑來跑去,手裏拿著一份報紙,費力地叫賣著:“克科日報,克科日報,市政廳發布通緝令,懸賞十萬通緝策劃刺殺活動的反叛軍,刺殺者明日下午十字路口將在絞刑架上被絞死。”

電視上看到了那個刺客嘛……

秦奚丹走到了小男孩面前,“你好,請給我兩份日報。”

“好的,小姐,十二特索爾。”小男孩乖巧地把報紙遞給她。

秦奚丹給了一張一百特索爾的紙幣,讓他不要再找了,拿起日報掃了眼,報紙上的照片,果然是那天電視上的少年。報紙上把少年怒斥成膽大滔天的暴徒、沒有信仰的罪犯、土匪、豺狼、小偷、犯罪分子,恨不得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他身上。

至於少年所在的組織,是一個針對高官的刺殺組織,叫【命運墓林】。

命運墓林是近年南洲掀起反叛組織中的一個,只是更加極端,專門刺殺和因斯有染的高官和大商人。

秦奚丹抖了抖報紙,瞥了眼旁邊的少年,心想,自己的學生或許也算個富商,不會被抓過去吊路燈吧?

沈承安偏頭,“老師?”

秦奚丹收回目光,說:“沒什麽。”

一個灰白頭發的因斯紳士走了過來,從口袋拿出張紙幣,用因斯語說:“一份報紙,謝謝。”

小男孩聽不懂因斯語,但猜出他要買報紙,搖了搖頭,“先生,我不收這個錢,我要特索爾。”

秦奚丹莞爾,“我幫他付了吧。”

小男孩點頭,拒絕秦奚丹再給出的錢,“姐姐,您的錢已經夠再買很多份報紙啦,謝謝您的慷慨!”

秦奚丹微笑著揉揉他紅色的頭發。

因斯老紳士優雅地朝秦奚丹點了下頭,表示了謝意。他幽藍的目光落在秦奚丹的臉上,與她對視了幾秒後,拿出一枚金燦燦的錢幣。

金幣上鑄有一輪太陽。

正中間是一輪金色的圓日,太陽光線化作射線向旁射出。

無論在哪,金幣總是很值錢的流通品。

他不容男孩拒絕,把金幣丟到了男孩的身上,接著一手拿著報紙,一手提著深黑色的提箱,坐上輛人力車。

小男孩手裏捧著金燦燦的錢幣,在後面大聲說:“先生,用不了這麽多的錢!先生!”

老紳士坐在車上,揚長而去。

秦奚丹笑了笑,對男孩說:“既然是慷慨的先生送給你的,那你就拿著吧,拿著給自己買塊蛋糕,或者當自己的學費,去學門手藝。”

小男孩聽到這話,身體像被燙到,猛地抖了一下,擡起小臉,驚恐地看著她。

淚水浸透他圓圓的眼睛,小孩幹瘦的臉上,只有恐懼,沒有欣喜。

秦奚丹有些困惑,自己是說錯了什麽話嗎?

小男孩拿著報紙,飛快地轉身離開了港口。秦奚丹目送他離開,註意到他走的同時,港口蹲著的幾個無所事事的男人也站了起來。

“好奇怪啊這個孩子,拿到這麽多的錢,怎麽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?”

一枚金幣對於沈承安不算什麽,但他來克科城一段時間,知道這對普通的南洲孩子,算是一筆巨款。小孩拿到這麽多的錢,不得高興得飛起來?

秦奚丹示意他看向前方,低聲說:“跟上去吧。”

他們跟著幾個人,來到了港口旁邊的一道巷子裏。克科城有很多這樣的巷子,深深窄窄,光線昏暗,照不進天光。住在巷子裏的居民,也算是有著體貼的身份和不錯的條件,才能擁有自己的房子,可一踏入暗巷,秦奚丹還是聞見了一股難聞的味道。

臭雞蛋、死老鼠、腐爛的食品殘渣、醉漢的嘔吐物……種種味道混合在一起,變成一種類似下水道反水的臭味。

她皺了下眉,旁邊沈承安已經捂住了鼻子。

幾個男人把小男孩堵在了巷子裏,說:“小伊迪,快把今天收到的金幣拿出來。”

小伊迪眼淚汪汪,乖乖把金幣交了出來。

男人冷哼一聲,一把奪過,“還想要逃?你這只沒有良心的小老鼠,也不想想是誰收留你,給你一份賣報紙的活幹?餵,還有一百特索爾呢?別以為我沒看見,那個漂亮的小姐還給了一張紙幣。”

小伊迪輕聲說:“可是……我想去買一個面包。”

男人擡起腳,就要一腳踹翻他,口裏還罵罵咧咧:“就你這種下賤的老鼠,還配吃面包?”

堅硬的靴子還沒落到小孩的身上,他突然被一把撞在墻上。表情冰冷的少年從身後撞過來,動作利索地踢在他的膝窩,讓男人還沒反應過來,就跪在了地上。

旁邊還有幾個人圍了上來。

沈承安專門學過武術,知道攻其不備的道理,順勢一個肘擊,打在了另外一個男人柔軟的腹部。

但他畢竟只有一個人,勢單力薄,很快就被兩個成年男人圍了起來。

沈承安背靠墻壁,雙手握拳,擺成防禦的姿勢。

“哪裏來的小兔崽子?別以為你是蘆國人,我們就不打你,下水道的老鼠、骯臟的……”男人的罵聲戛然而止,驚恐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女人。

秦奚丹拿著從地上撿到的一根木棍,木棍上還有幾顆釘子勾出來。她遞給沈承安,說:“打人要帶武器,棍子腿也好,板磚也好,照著他們的臉掄。”

沈承安點頭,一副好學生的樣子,“我知道了,老師。”

幾個人看著那根帶生銹鐵釘的棍子,不由有點頭皮發麻。被這玩意掄上一棍子,痛不痛倒是其次的,主要是傷口十有八九會感染,按照克科城醫生的水平,非死即殘。

武器還帶附魔,也太違規了吧!

他們交流了下眼神,最後還是識趣地轉身想走,走了沒幾步,被沈承安叫住,“金幣還回來。”

“哼。”

金幣丟了出來,在地上彈了幾下,最後落入汙水裏。

混混還在放狠話,“你們等著,等我們大哥過來,一定讓你們有好苦頭吃。”

沈承安撿起金幣,擦幹凈上面的汙漬,遞給了小男孩。

小伊迪還有些不可置信,睜著水泠泠的眼睛,呆呆站在原地。

秦奚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,“傻了嗎?”

小伊迪低下頭,註意到她米白色裙擺濺上的泥點,身體輕輕瑟縮了一下。眼前的兩位,看起來那麽高貴,衣服看起來也好昂貴,也許比一枚金幣還貴。

他撇了下嘴,突然蹲了下來,從口袋拿出一塊手帕,擦拭皮鞋上的泥點,“我擦鞋的技術很好的!小姐,先生,請等一下,我會把你們的鞋擦幹凈的,以前我在街上幫大家擦鞋,他們都誇我擦得漂亮!”

秦奚丹和沈承安對視,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一絲無奈。

這是他們在國內所無法見到的景象,也是每個克科城孩子的日常。

秦奚丹俯身,握住那只臟兮兮的小手,柔聲說:“不用擦鞋啦,你的家在哪裏?我送你回家。”

小伊迪的身體輕輕顫動起來。

他低著頭,一直沒有說話。

沈承安揮動木棍,“你別怕,那些人都被我們趕跑了,他們敢來,我再把他們趕跑一次。”

小伊迪擡起小臉,淚珠在他臉頰滑過,臟兮兮的小臉上,被洗出一道雪白。他糯著聲音,小聲說:“我的家在汗磨大街上,但是……沒有了……”

秦奚丹聽到汗磨大街,覺得很耳熟,想了想,剛來克科城時,她找的向導艾莫斯提過這條街。在聖院天使引發的地震中,整個貧民窟都淪為廢墟,無數孩子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。

眼前的小孩,也是其中的一個吧。

因為是孤兒,才被幾個混混控制,被當成他們的斂財工具。

秦奚丹伸手,柔軟白皙的指腹擦過他眼角的淚珠,她牽住小孩的手,說:“走吧,我們去買蛋糕。”

面包作為因斯人喜歡的食物,在克科城裏也大受歡迎,但是像小伊迪這種出身,只有過節的時候,才能吃上一頓面包。

還是那種最便宜的、就要過期的面包。

而放在玻璃櫃櫥裏,漂亮精致的奶油蛋糕,他想也不敢想,只敢在夢裏夢一下。有一次,他和妹妹站在玻璃外,看著裏面漂亮的奶油蛋糕,看了一個下午。

直到一個金頭發的因斯小男孩從汽車上跑過來,買下了蛋糕。

“我們以後能吃上一口蛋糕嗎?”妹妹捂住咕咕叫的肚子,羨慕地問。

“一定會的。”小伊迪向她保證,“長大以後,我要開一家鞋店,這樣我們就能買得起蛋糕了。”

“那我要開一家面包房!”

……

小伊迪捧著一個奶油蛋糕,蛋糕上有幾朵粉紅色的花,漂亮得他不敢下嘴。他想起了妹妹,眼淚吧嗒流下。

溫柔漂亮得像女神一樣的姐姐問:“怎麽不吃呀?”

小伊迪吸了吸鼻子,說:“地震的那天,我在修隱院外面,遇到一個好心的哥哥。他給了我一筆錢,讓我給妹妹買蛋糕,可是、可是,我還沒能買到蛋糕,就……”

秦奚丹輕輕嘆了口氣,摸了摸他火焰一樣的頭發。

小伊迪想到那天,眼睛又酸又澀,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。

他小聲說:“好心的哥哥給了我很多錢,讓我去上學校,他說乞討等待別人可憐是沒有用的,學習技能和知識才能改變命運,他還說,街尾有家好吃的面包房,可是他進去以後,修院就飛起來了,為什麽修院會飛起來呢?”

秦奚丹微微皺起眉,“你說的好心哥哥,是什麽樣子的?”

小孩大概描述了青年的模樣,尤其是那雙綠色幽邃的眼睛。

秦奚丹心中情緒覆雜,也明白為什麽小伊迪聽見她那句話,就會表情大變轉身逃跑。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,她居然和墮落天使說出了一樣的話語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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